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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修帝】英雄为我而来(一)(我等他拯救我于水火,也愿他将我斩杀于罪恶)

  千百年来,天人与鬼族结束了战争,帝释天暴君的名声却一日胜似一日。

  战争没有结束,只是被压制,所有的罪犯,全都被流放到深渊。

  

  “近日来民间如何说我?”

  王座上的男人手撑下巴,漫不经心地把玩手心一朵盛开的金莲。

  

  天人族的将领伏在地上,不敢抬起头颅去直视他们尊贵的王。在鬼族战场上冲锋厮杀的勇士,在他们的王面前却甚至没有抬头的资格。

  

  王给了他们获取荣誉的权利,给他们指明了摆脱卑贱的方法,他们感谢王,却也深深敬畏着王。

  

  如果说多年前的阿修罗因暴虐嗜杀而闻名天域,那么如今的王,便是以悲悯的态度和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世人知晓了“帝释天”这一名号。

  

  王座之下,一片静默。

  

  “算了,下去吧。”

  帝释天摆摆手,示意朝臣退下。

  宫殿高旷,御座辉煌,当乌压压的人群褪去,便只剩帝释天一人坐于王座上。

  

  他看着掌心莲花,微微一笑,霎时金光大盛,以王座为中心蔓延开无数莲花纹路,最终在金光落到的地方攀升起金色华莲。

  

  王座周围莲花绽放,却无人欣赏。即便是没有战争的日子里,热闹也与帝释天无关。偌大的宫殿里,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。

  

  曾经是有的,有人愿意听他谈理想,谈对战争的憎恶,谈天人族的未来。有人曾与他分享悲欢,共诉喜怒。

  

  有人曾把他背在背上,把他抱在怀里,把他放在所有珍视的地方,唯恐他化了掉了,只怕他累了倦了。

  

  帝释天想,阿修罗呢?我的英雄他在哪里?

  

  这个时候,阿修罗应该来抱一抱他,用他粗蛮的力气将自己抱在他的怀里。再不济,他也应该用那冷峻的目光看自己一眼,在他的红眸里,应该深深映有自己的倒影。

  

  噢,他想起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他的英雄啊,他顶天立地的神,他的阿修罗,早在多年以前,就被自己流放进深渊了。

  从此以后,没有人会对他伸出双手。

  

  他拥有了敬仰与膜拜,却再无人愿意去触碰他。

  

  深渊有多少鲜血呢?帝释天心想。会比他背后的红莲更红吗?会比他赤足踏过的善见城更冰冷吗?

  

  深渊深邃,会吞噬阿修罗仅剩的温柔吗?刻骨铭心的背叛,会让他仇恨名为“帝释天”的耻辱吗?

  

  这些问题没有答案。没有人会想过深渊之下是何光景,正如从未有人想过王座之上是否冰冷。

  

  这些问题帝释天从不去多想,从来只是隐约浮出一点水花,然后就像见了日光照耀的露珠,蒸发消失直至不留一丝痕迹。

  

  帝释天摇摇头,想要把不属于自己的一丝悲哀泯去。

  

  帝释天只能微笑,只能对他人温柔以待,再多的,都不被允许。

  

  他赤足走下莲华王座,面容慈悲俊美,表情却不悲不喜,金发闪耀着圣洁的光辉。

  金线于月牙白的华服上盛开出葳蕤金莲,隐没至纤瘦的腰身处,足踝处的红绳像蜿蜒的细蛇,吐露着芬芳的毒液。

  

  凡是足踝所踏处,步步生莲。

  

  帝释天仪态总是那样端庄从容,步伐总是不紧不慢,以至于无人知晓,在那华服的包裹下,他身上的十五目惶惑不安地睁大,每一只眼睛都在眨动,每一只眼睛都被水色浸润,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一滴饱满的泪来。

  

  他轻抚胸口,十指纤长,感受着心脏的跳动,感受着那强大的灵神体碾压过他心跳的每分每秒。

  

  他用心脏来温养的灵神体,原本总是充满戾气地横冲直撞,但经过日日夜夜的驯化,至如今,也能适应了他的灵力供养,逐渐安分下来。

  

  这是他为他的英雄准备的。

  

  ——十恶之业皆已付诸吾身,吾在等待那盖世的英雄,来将吾斩杀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………………

  

  其实帝释天很早之前就听说过阿修罗的名号。

  

  他被人指作鬼族混血,是血统不纯的杂种,但比起他不入流的身世,更让人心颤的,是他暴虐嗜杀的性格与他强大的灵神体。

  

  但有时候,非议和偏见往往是摧毁一个人的利刃。

  

  当鬼族攻破城门时,孱弱的天人军队在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。贵族亲信担任的亲卫兵被养得骨头松软,和凶猛厮杀的鬼族交战时,无能到甚至拿不稳手中的兵器。

  

  “殿下,属下护送您离开。”

  帝释天望着跪在身前的一众下属,心里一阵悲戚。

  

  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脱身的权利,只有贵族值得保护,平民永远是灾祸面前的第一受害者。

  

  “不。”

  他摇摇头,拒绝了属下们的建议,然后无视他们惶恐的、焦急的神情,扭头走进了战火中。

  他看到了什么呢?

  

  天穹欲择人而噬,黑云压城,城门不攻自破,天人族的将士疯狂逃窜,鬼族士兵狂妄嚣张,刀枪所过处,流血飘橹,无一活口。

  

  年轻的妇孺、年迈的老人一同哭嚎,无数人心之所属的家园在一把炬火中化为灰烬尘埃,哭嚎声足够萦绕善见城三天三夜而不绝。

  

  烟尘四起,哺育天人族的土地上生灵涂炭,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在肆意挥舞手中刀剑,让鲜血浸没罪恶。

  

  帝释天于战火纷飞中曾亲眼见到天人族的平民在自己面前被斩杀,他见到那人死前脸上的错愕与震惊,再多的言语也霎时化为静默,只剩下心中浓浓的愤怒与悲哀。

  

  他也拼尽全力想以一己之力救活那人,哪怕同时间段依旧会有无数的人以相同的方式死去,可至少也证明他能改变现状,尽管只是分毫。

  

  可令人绝望的是,哪怕他几乎耗尽全身的灵力,却依旧无法减缓那人生命流逝的速度,帝释天只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合上双眼。

  

  一时间,愤怒与不甘一起涌上心头。

  

  既然给了他尊贵的身份,为何又赋予他这样一副孱弱的灵神体?既然给了他改变天人族未来的理想,又为何不能给予他改变现状的能力?

  

  何来高贵,又何为低贱?谁定义了尊卑,又是谁标注了美丑?

  为什么贵族就能酒池肉林享用优渥,而平民甚至连一方遮蔽的屋顶都不配拥有?

  

  为何,死去的不能是他呢?仅凭世袭的贵族身份,便永生永世都踩在他人头上作威作福,这就是天人族的统治者吗?

  

  可是,独木不成林,仅凭他一人之力,真的能撼动这千疮百孔的规章制度吗?

  

  帝释天深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理想的可实现性。就在他愣神的瞬间,背后鬼族的刀刃悄无声息对准了他,寒光一闪,映照出他秀美的容颜——

  

  “哐当”一声,是金属落地的脆响,也把帝释天从愣怔的状态中拉回。他转身,对上面前鬼族因惊恐而死死瞪大的双眼——

  

  只见六条锁链状的触手狠狠贯穿了那名鬼族的胸膛,血花飞溅,带起的劲风从帝释天耳边呼啸而过,耳边吊坠在风中摇晃。

  触手撤离后,鬼族正面朝天倒下,胸口破了个大洞,仍在汩汩地朝外涌出鲜血。

  

  黑云翻滚,巨大的触手遮天蔽日,空气中弥漫着血色的雾气,让这残酷的厮杀看得并不很真切。

  

  帝释天目睹了鬼族的死亡,心中并未有该有的欣喜。他细细的眉仍是蹙起,顺着沾满血的触手看去,瞧见了那个人——

  

  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……

  

  黑发张扬,红眸慑人,眼睛鼻梁乃至下颚无一不锋利逼人,宛如一柄饮饱了鲜血的利刃,身后灵神体幻化成的巨大触手胜过世间一切神兵,仍在滴答着鲜血。

  

  他是如此高大俊美,如此粗粝野蛮,所有精致细巧都与他沾不上边。

  

  尽管还没互通姓名,但帝释天一下就将他与传闻对上——那个在民众口中暴虐的、杀伐无度的、凶残的阿修罗。

  

  帝释天甚至来不及擦去脸上的血迹,愣愣地看着面前宛如魔神般的男人,看着他双目赤红,一头长发在风中乱舞,浑身戾气宛如能凝出实体。

  

  冥冥之中,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帝释天,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,抚上触手,灵神体在身后凝出莲花,灵力缓慢的输送,安抚着狂暴状态中的阿修罗。

  

  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,应该会感到极致的震撼——

  

  一个温柔,一个狂暴;一个面容精致秀美,宛如昆山之玉,一个粗犷野蛮,充满力量感。一个是文明,一个是野蛮,一个是开化,一个是混沌。

  

  极致的善与极致的恶相碰撞,蹦发出的火花,足够燃尽世间一切脏污。

  

  但此刻,极致的恶被善所驯化,也逐渐变得温顺,正如阿修罗眼中血色褪去,目光清明,不复狂躁。

  

  他接住因灵力耗尽而脱力的帝释天,从来只有喜怒哀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错愕。

  

  他打量着怀里的青年,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措。

  

  从来没有人能够把他从狂暴的状态中唤醒,也从没有人给予过他难得的清醒。

  

  他接触最多的便是人们的恶意,无论是畏惧也好蔑视也罢,突然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面前,对他伸出手说我愿意帮助你,我不害怕你,那他又如何不感到无措甚至是惶恐呢?

  

  他觉醒了强大的灵神体,但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,遇到此时这种场景应该怎么办。不善言辞的本性在此刻暴露无遗。

  

  阿修罗看着怀里的帝释天。他是那么小,甚至自己能够轻易把他抱起。他皮肤那么白,头发富有光泽,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孩子,那自己该如何小心才能不伤到他呢?

  

  你看,世人都知他是如此狂烈易怒,是所有戾气与残暴的代名词,那他该如何对待这个突然出现的、小小的青年呢?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  (还有后续,有点多,分两次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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